天色微明，隨著清晨最後一支香的引磬敲響，禪七在蒲團上的練習部分結束了。可是禪修結束了嗎？

這是第幾次參加禪七已經不記得了，但是每一次被文火慢燉，或是煎炒烹炸的滋味卻是點滴在心。為什麼還一次次繼續來？正如果毅法師開示的，譬如煉鋼，只有通過一次次的淬鍊、敲打，才能去其雜質，現其精華。內在的自性佛，已經在無量劫中被貪瞋癡重重包圍，如何能那麼輕易的展顏微笑呢？

所以我禪修的用功方式當然也是很拼，總要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焊牢在方法上。告訴自己方法就是繩子，捆死自己；方法就是大鐵錘，可以劈開一切煩惱荊棘；方法就是金鐘罩，可以阻擋昏沉和腿痛。

帶著滿腦子的妄想和雜念，我奮勇向前，拼命的追，拼命的鑽。幻想著那個巨大的寶藏就在前方，雖然山高水長，能不拼命嗎？雖然帶著很多的包袱，但是也許因為自己也確實夠努力，身心感受在所難免。每一點身體的感受，都感覺那是寶藏給我的接頭暗號，每一次心靈的體驗都讓自己覺得離那個寶藏又近了一步。而如果沒有感受，那一定是我還不夠努力。

可是這個愣頭青，卻遇到了一塊驚堂木。而這塊驚堂木，卻是那麼敏銳、細膩、溫和，絕不少一點，也不多一點，就那麼恰到好處。

她就是這次禪七的主法法師-果毅法師。

法師用《阿含經》把大家帶回最質樸的佛陀時代。一開始我非常的質疑，《阿含》如何接的上漢傳禪法？可是法師就是那麼圓融無礙，竟然讓我體會到漢傳禪法正是佛陀本懷，最高妙的佛法都是通過平凡的人間生活而展現，在托缽、吵架中就有妙明真心。

當法師開示到「聽所聽到的，看所看到的，感受所感受到的，再想多就是貪心」、「清清楚楚存在的當下」。什麼？這真如驚雷入耳。寶藏明明就在無盡的前方呀！不拼命往前跑怎麼可能？清楚當下遠遠不夠！

所以我還是盡一切可能，繼續用著轟炸式的方法，絕不錯失禪七的任何一點時間，到了晚上卻因為筋疲力盡連大腦都已經失靈了，只能用殘存的力氣維繫在方法上，斷斷續續，還不放棄，因為我知道明天早上醒來，我又可以是一條好漢。躺下後繼續用著方法直到睡著，午夜夢迴也還是用方法度過無眠的時光。

當我在一次不經意的經行中，那聲驚堂木突然從心中炸響，「聽所聽到的，看所看到的，感受所感受到的」 刹那間，『我在追什麼呀？我還要往哪裡去？清清楚楚的不都在這裡嗎？』

最後一支香，更加徹底的放開自己了，就完完全全的「聽所聽到的，看所看到的，感受所感受到的」，清清楚楚存在的當下，只此而已。突然悲從中來，為那個拼命奔走的愣頭青；也喜從中來，為那個無數次迷失卻也不放棄的愣頭青。

禪修原來就在這裡，永不放棄，清清楚楚，一直努力。

◎文：徐雲波 20230326
◎圖：法鼓山溫哥華道場 20230326